郎佳子彧以自己形象為創(chuàng)作題材的作品

作品《巾幗》

工作中的郎佳子彧

作品《火神》

郎佳子彧

年齡：26歲

身份：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北京“面人郎”第三代傳承人、海淀區(qū)級代表性傳承人

他的故事

在新媒體時代用自己的方式表達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

“面人郎”第三代傳人、春喜工作室創(chuàng)始人、北大“寶藏男孩”、《最強大腦》人氣選手……這是“95后”郎佳子彧的多重身份。這位被粉絲評價為“又man又剛”、身高一米九的大男孩，是一位年輕的手工藝人，他以家族“面人郎”傳承的國家級非遺手藝為業(yè)，在新媒體時代用自己的方式表達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。

現(xiàn)場展示

冰墩墩面人受歡迎

外賓讓他“開價”

“還能再做一個面人冰墩墩嗎？我有一對雙胞胎孩子，如果只帶回去一個……”今年冬奧會期間，摩納哥親王阿爾貝二世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體驗面塑制作時想要一對“冰墩墩”的短視頻火了。給摩納哥親王制作冰墩墩面人的，正是郎佳子彧。

冬奧會期間，北京人民大會堂東展廳共設6個非遺展臺，“面人郎”是其中一個。一個多小時的時間，郎佳子彧給各國元首捏了十幾個冰墩墩，冰墩墩面人成為展臺的一大“寵兒”。

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也對郎佳子彧的面人教學產(chǎn)生興趣，在和郎佳子彧學捏面人過程中，還與他分享了一段冰墩墩的故事。“巴赫和我講，一般（關于）吉祥物的會都要開很長時間，需要40分鐘到1個小時，但是冰墩墩一拿進來，2分鐘大家就決定是它了，都很喜歡。”郎佳子彧說。

“冰墩墩還是比較簡單，幾分鐘就能捏好一個，因為就是幾個幾何圖形。”從4歲就開始學捏面人的郎佳子彧，將自己熟練精湛的手藝活兒通過冬奧平臺展示，甚至有外賓讓他“開價”。“比利時大公非常匆忙地到我攤位，和我說‘我馬上就要上去開會了，但是我特別想要你給做三個冰墩墩，我等下就下來拿。你能告訴我要支付多少錢’。”郎佳子彧回憶道。

在冬奧場合，面人技藝如此受歡迎是種什么感受？“說實話，我其實不那么在乎外國元首們對面人有多喜愛，我更希望我們國人很喜歡它。我不希望大家是看到中國的傳統(tǒng)工藝‘連外國人都喜歡’之后，我們自己才去喜歡。”這位年輕的非遺傳人對于不少事物都有自己的個性見解：“我很不喜歡‘你看，連外國人都喜歡’這樣的說法，我們自己的傳統(tǒng)工藝，自己首先要熱愛。”

實際上，捏奧運會吉祥物，已經(jīng)不是郎佳子彧的第一次經(jīng)歷了。他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時就曾做過一套轟動一時的奧運福娃面塑，引發(fā)過不小關注。

“95后”“北大畢業(yè)”“國家非遺傳人”“最強大腦選手”這些元素齊集于郎佳子彧一身，他用自己的方式做非遺傳承，重新詮釋和表達這項傳統(tǒng)工藝。“可能大家覺得我本身就是一種‘沖突’，在一個很傳統(tǒng)的行業(yè)，但卻是個很年輕的人在做，然后又有比較高的學歷，這是對刻板印象的打破。”郎佳子彧說。

職業(yè)規(guī)劃

走過至暗時刻

轉換自己的“人生跑道”

去年春節(jié)后，郎佳子彧成立了傳承“面人郎”為業(yè)務的春喜工作室，而后他的兩位同學加入，三個大男孩每天一邊“玩”一邊工作，在“玩”中想點子，在工作中也享受“玩”的樂趣。大家既做著“面人郎”的傳承工作，又做著新媒體工作。作為創(chuàng)始人，郎佳子彧既捏面人又錄Vlog，頻繁跑合作活動、開發(fā)文創(chuàng)產(chǎn)品。不到一年的時間，工作室運轉得比較成功，也有不少收獲。

現(xiàn)如今的“光鮮”，對于4年前的郎佳子彧，對于剛大學畢業(yè)、面臨未來選擇的他而言，完全是兩種境地。“2017年本科畢業(yè)的時候，我想著要么去當公務員，要么就考本校（國際關系學院）的研究生。結果考研沒考上，公務員也都被淘汰了。這段經(jīng)歷對我打擊巨大。我原本在學校也算是個風云人物，但畢業(yè)時真的混得很慘，既沒學上，也沒工作可以去做。”回憶起這段“黑暗時光”，郎佳子彧現(xiàn)今已經(jīng)可以當個玩笑來說。

原本計劃重返母校考研，但就在重新打開復習資料的那一剎那，郎佳子彧決定轉換自己的“人生跑道”，“我覺得我不想學了。我想了一下自己最感興趣、最熱愛的事情，還是捏面人、研究中國傳統(tǒng)工藝。我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，查了一下哪所大學可以接收傳統(tǒng)工藝專業(yè)，就決定考北大藝術學院。”郎佳子彧回憶說，這一切，都在那個宿舍、那天下午發(fā)生，“挺戲劇化的，我從來不是學霸，也從來沒有考慮過上北大，但在那一刻我真正想清楚了自己感興趣的事。”

用三個月時間看7本藝術類專業(yè)課的書，每天早上7點起床，夜里讀到1點多，付出超常努力。最早看有點痛苦，美學、心理學的專業(yè)詞匯有些難，但越看越覺得有意思，是真的喜歡。

“我覺得我還是屬于這個事情的，即使沒考上（北大藝術學院）也沒關系。我當時就想，我就是要做（面人）這個工作、要創(chuàng)業(yè)，無論中間遇到什么困難都無所謂。如果有什么耽誤我創(chuàng)業(yè)的話，我就休學。”很幸運，郎佳子彧考上了北大研究生、再后來得到越來越多的支持，讓他慢慢從黑暗期走了出來，并不斷認同自己，“人還是很容易掉進選擇大多數(shù)人的選擇這個方向里或誘惑里。現(xiàn)在想來，那一陣黑暗期也挺好的，因為考本校傳播學的研、做公務員，這些事都不是我明確想要的。”

回顧本科畢業(yè)時的逆境，郎佳子彧至今都很感慨，“那段時間是我特別黑暗的時期。”但這段黑暗時期，也給他面人的創(chuàng)作帶來不少靈感。現(xiàn)今令郎佳子彧最滿意的一個作品也正是黑暗時期的作品，他捏了一個“三個頭”的自己。為什么給自己捏了三個頭？“因為當時我意識到自己情緒有問題，考試失利、失戀等等。在這個形象里，中間那個是‘平和’，左邊那個是‘很難過’，右邊那個是‘很開心’，當時我想找到和自己情緒共存的一個狀態(tài)。”郎佳子彧說：“有時候情緒也是有力量的。”

因為經(jīng)歷過黑暗時期，現(xiàn)今有90余萬粉絲的郎佳子彧很在意年輕人向他的情緒“求救”。“我現(xiàn)在知道有些人說‘自己要崩潰了’，這件事是真的。所以，只要看到有人說自己抑郁了，不管是真的假的，我每一個都會回復。”郎佳子彧說。

傳承滋味

“非遺傳人”這份職業(yè)

需要得到更多的關注

在開工作室之前，郎佳子彧也早有很多嘗試，開了自己的公眾號，同時給學校、機構上面人課。沒火起來的公號停更半年后，郎佳子彧參加了綜藝節(jié)目《最強大腦》，一夕之間火了，公號粉絲一下漲到2萬多，微博粉絲量也從2000多人變成20多萬。這些流量也為他的面人工作室的成功運轉奠定了基礎。

上這檔節(jié)目的初衷是什么？“我是想明白了，做‘傳人’這份工作其實需要很多的關注，我希望大家看到我，然后把私域的流量轉化好。所以我也愿意做很多嘗試，但是這些嘗試后要復盤，看看它的效果，如果沒有帶來好的效果和反饋，要重新想想它的方向。”郎佳子彧說。

在新媒體時代，用新的媒體形式傳播非遺，是否意味著自己必須成名、必須先讓自己成為一個流量“IP”？

“我覺得自始至終就是這么一件事，從我小時候學手藝的時候，就是記住這么一個情境：‘房間里只有你和一個孩，你能不能征服他？無論你用什么方法，能讓他一直呆下去’。我父親就是這樣一個人。每次他做東西（捏面人）的時候，我就能一直在旁邊看，三四歲時就能在旁邊一直看兩三個小時。它就是能吸引你、抓住你，讓你覺得他的手藝很棒，是個有魅力的人。如果能把這件事做到了，所有傳統(tǒng)文化（傳承）的問題都解決了。因為傳承人所有做的事情，其實都是藝術家身份的表達。”

“我覺得我能做到這件事。”大二在首圖的一次表演，讓郎佳子彧堅定了這份自信：“當時很多小朋友過來看，二三十個小孩子圍著我，孩子們湊近到他們的呼吸讓我手上的汗毛都能動，太近了，擠得我手都已經(jīng)有點動不開了。但孩子們能這么喜歡，我挺欣慰的。我在那飛快熟練地做這個東西，后面有個小孩就說，‘媽媽你快看，這是魔術’，前排有個小孩特別嚴肅，‘噓，別說話’。這段對話，讓我一直記著，這是對我挺重要的時刻。因為我很害怕掉進自己的偏執(zhí)里，就是（捏面人）這件事情對大家是不是真的有吸引力、有興趣。當時的場景給了我堅定的答案。”

在工作室的合作伙伴、同時也是高中同學馮震嘉看來，郎佳子彧的最大魅力在于比同齡人都沉穩(wěn)、成熟許多，“很多事情我都會問他。”

走紅的同時，面對“不是靠自己的作品，而是靠上綜藝走紅”“只是學了個皮毛，和第一、二代之間相差甚遠”這類評價，郎佳子彧的反應很坦然：“我覺得他們有些人說得很對，我需要更多來自各方面的支持，在這個行業(yè)里繼續(xù)創(chuàng)作，這也是我的目標。”

想讓年輕人覺得非遺

是件很潮很酷的事情

雖然“面人郎”有郎佳子彧這樣的“95后”傳人，但事實上，非遺傳承正面臨嚴重的“斷代”的問題。據(jù)調查，目前北京市級以上非遺老字號代表性傳承人平均年齡超過60歲，傳承人群整體呈現(xiàn)老齡化趨勢。

因為父親的緣故，郎佳子彧也認識很多和父親一樣年長的非遺傳人。“大多數(shù)人的狀態(tài)是技藝都沒話可說，大家自己磨煉了幾十年，但是生活都過得不太好。我認為這正是非遺傳承最大的問題。”在他看來，當把非遺文化、傳統(tǒng)手藝變成一個養(yǎng)活自己、蓬勃發(fā)展的職業(yè)，很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。

對于新媒體時代的非遺傳承及表達，郎佳子彧有不少自己的思考與嘗試，拍面人制作Vlog、與偶像流量IP合作、上綜藝節(jié)目、做“國潮”文創(chuàng)產(chǎn)品等等，“我希望我們做的事，能讓年輕人覺得非遺是件很潮、很酷的事情，而不是很老、很刻板的東西。”

在他看來，新時代的非遺傳承，需要把傳統(tǒng)文化和主流文化結合、把本土文化和青年文化融合，從題材上選擇一些年輕人感興趣的東西。

對話

挑戰(zhàn)很多 如同運動員要跨十幾個欄架

北青報：你怎么看自己的創(chuàng)作水平？

郎佳子彧：從創(chuàng)作來講，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，如果要達到世界一流頂級藝術家的水平。但是如果從民間工藝行業(yè)來講，我覺得我就是最好的，從目前所有活著的做面人的中國人來講。

北青報：之前你說過“非遺傳人”是個新職業(yè)，如何理解這個“新”？

郎佳子彧：“非遺傳人”這個身份是存在很久了 ，但以“非遺傳人”作為職業(yè)，其實是這幾年的事，這個群體目前很小，所以我覺得它算是個新興職業(yè)，像我父親也只是擁有這個身份，但并不以此為業(yè)。

開個玩笑地說，這職業(yè)有我，不也挺酷的嗎！我覺得現(xiàn)在做這份職業(yè)的人，不是那種機會主義者，不是那種什么風口突然來了就倒向哪的人，是有愿景，是覺得文化事業(yè)是在我們生活中很重要的人，才會做的職業(yè)。

北青報：在你看來，這個行業(yè)現(xiàn)在發(fā)展態(tài)勢怎么樣？

郎佳子彧：大家面對挑戰(zhàn)挺多的，就像玩游戲似的，它不是就一個20米給你一個小欄架你跨過去就完了，它是連續(xù)十幾個欄架，你不知道在哪個你可能就留在那了。我現(xiàn)在面臨的狀態(tài)就是這樣。

北青報：這些欄架你能跨到哪一個？你覺得自己會不會也在哪個欄架留下了？

郎佳子彧：我現(xiàn)在就面臨（跨欄的）這種狀態(tài)，得時刻保持學習的狀態(tài)，時刻保持清醒的認識，這還是挺難的。我目前應該還不會留在哪個欄架，等有一天我可能學不動了，就留在那了。

北青報：你怎么評價自己？

郎佳子彧：希望自己能在別人遇到緊急的、措手不及的事情的時候，成為定心石，我希望能成為這樣的角色。

本版文/本報記者 林艷

本版圖/受訪者提供